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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鄉串微光,台灣最美畫面

 

自願到偏鄉,我並不偉大

去年,我毅然決然,自願到偏鄉小校服務。

在城市的七十班大校,任教了十年,並非壓力、並非職務異動,而是,單純想知道偏鄉教育的失與得,好讓自己在還有體力的時候,能奉獻心力,造福偏鄉--我不偉大,我很平凡。

    初訪偏鄉,諸多生活上的不慣,長年在城市大校,時刻總是孩童的歡笑聲,出門便見馬龍車水,生活之便利,無庸置疑。此刻,我窩居於山角的宿舍,晚間七時不到,街燈已熄了容顏; 放眼望去,前村後村不著邊際,下筆的此時,只聞蟲鳴與我作陪。剛餵飽了的臟腑,不是城市裡的美饌,而是農耕生活下的菜葉。亮晃的星斗,高掛的皎月,暮秋的西風,靜謐的夜音,不斷複製著我每一天的生活。

    日夜流轉著,春秋更迭著,孩子的學習依舊止步。

    去年,教育局督學來訪,委婉地說著,並指著學校補救教學的檢測成績,眉頭深鎖地望著大家那是一種不甚理想,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表情。我看過數據,確實如此。我腦中閃爍著,這裡文化刺激不如城市,補習班沒有城鎮裡的林立,又是隔代教養、失能家庭、低收補助…,孩子能準時到校、不缺席,已屬難得,何來奢談全市或全國的檢測評比?

我們看著補救網站的更多數據,雖是紅字一片,卻沒有春風的美麗; 這些所流露出來的訊息,也只是加深了我對偏鄉隔閡的印記。

    那一天起,身為偏鄉「教學訪問教師」的我,決心和全校老師一起交流,一同開發更多教學的課程設計、教學策略與輔導方法,我們一起共同備課、觀課、議課,讓最有效的教學模組能在課室裡發酵,並感化孩子的學習心態。我帶著老師們一起組社群,我們玩了語文、聊了國際、漫談了生活、浸濡了素養,讓教育在偏鄉裡蔓延,點亮小校的微光。

 

偏鄉教學、行政兩頭燒

    學校一位老師,語帶著抱怨跟我說:「我是導師,還要身兼行政工作,忙到都沒有時間好好備課; 想參加研習,要開著五十分鐘的路程,所花去的這段期間,又會積累著源源不絕的公文…」,他傾吐著怨言,我感到不捨。一位老師帶完六年級之後,他無法享受畢業後的短暫空白,因為還有許多工作要處理,隨時有會議要待命; 我還認識一位無緣享受假期的特偏老師,因為小校,身兼各式委員,三不五時或突如其來的會議,讓他上山下海,飽受舟車勞頓甚至搭機搭船之苦。苦悶中,一位老師的發言,彷彿黑暗中的星辰:「忙著瑣務之餘,我感受到好好備課的甜美果實,原來深入掌握課程,可以讓教室充滿生機。」

    老師的職責,本是課程,然而,如今卻成了奢求。我聽過一個開玩笑的對話:

     老師甲:「偏鄉老師的工作是什麼?

     老師乙:「應付上級的文件呀!

    而這樣的傾訴,可能是每一位偏鄉老師共同的心聲。

 

在孩子的身上看到自己的責任

有一回,我在宿舍,遠望還有一間教室忘了關燈,正和昏黃的街燈輝映了。心想,應該是老師忘了關吧? 待我走進教室,才發現,一位六年級的老師正在批閱學生的作業。我問老師:「這麼晚了,還不走,吃飯了嗎?」老師說:「剛開學,特別辛苦,一定要把學生的作業好好督促。這裡偏鄉,回家不見得有人管,作業、聯絡簿也不見得會簽,他們的程度大概只有三年級…如果不盯緊,他們上國中怎麼辦? 」她繼續說著:「你知道嗎?訂正作業對他們來說是多痛苦的事嗎?我必須用便條紙,一張一張貼上,確認誰訂正正確、誰訂正錯誤、誰沒有訂正…」她意猶味盡地說:「我還要檢查科任老師分派的作業,因為六年級的學生很精明,只怕導師,不怕科任…當上六年級導師之後,我已經分不清上課、下班、午休、放學…」--她是一位有家庭的老師、是一位要開車返家五十分鐘的老師、是一位心中沒有自己只有學生的老師、是一位假日會帶孩子體驗活動參與比賽的老師、是一位極力將制式課程轉化成創意教學的老師…,她把時間都奉獻於邁入青春期的偏鄉孩子,因為,這時候是孩子由積極到消極的轉捩點。

老師,是孩子生命中的貴人她散發出來的特質,與投入在孩子的身上的心力,在他的班上,表露無疑。她真實地在孩子的身上看到自己的責任

偏鄉的老師,不求名利,默默奉獻; 隱居在山林的故事,正一篇篇地被譜寫著,有誰知道?又有誰曾關注?

 

教學相長、付出與得到

老師如何的付出,孩子將心領神會。有一回,一位學生興沖沖地跑來告訴我,他很喜歡上我的補救教學,我問孩子,是什麼原因呢?她表達能力不好,不停地笑著又支支吾吾的:「沒有啊…阿就很好玩呀…! 都可以把文字像變魔術一樣,而且還可以看報紙、說心得…」。我問他的班導師,這位補救的孩子有慢慢跟上腳步嗎?老師正面地以肯定的口吻回答我,這位孩子不笨,他欠缺的,不是「能力」,而是「願力」,一種願不願意學的態度。當然,還有幾位孩子,可以完整寫出一篇感謝文,感謝捐給偏鄉孩子書籍的單位; 可以獨立自學,在我必須同時拉拔其他孩子的時候; 可以協助其他較差的孩子,當上補救班的小老師,提昇自我的信心。這些孩子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我對他們曾有過付出,確實,他們心領神會,他們以些微幅度的進步來報答我的辛勞。

當然,補救教學並未全然地以「成功經驗」來反饋。有一位二年級的孩子,從期初的補救教學到期末的檢測,未見成效,在班級當中亦顯落後; 曾經對孩子的表現充滿期許的我,當下確實有些落寞,這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態,在補救教學的孩子的身上,未必能有所期待。升上了三年級,我帶著他讀孩子注音符號(注音符號應該在一年級上學期便學會),您可知道,那弱勢的孩子看見注音符號,彷彿看到火星文一般地令他神昏目眩; 一個個的「ㄅㄆㄇ」,就能消磨我們一學期的時間。他來自於失能的家庭,回到家幾乎沒有任何的學習動機,晚間的學習時光近乎空過,我只好每天早上見他便隨口測試,然而,得到的結果卻往往令我失望。我就這樣帶著他讀了一年,在暑假前勉強有些進展,你可知道那從01的感動,是能讓人血脈沸騰的; 但,好景不常,過了暑假,卻又通通「有借有還」地「還」給我了! 這樣的反饋,也確實讓我思考了低成就的學習與輔導方式該如何進行。

 

百張學習單、國際教育補足學習不足

其實,在某個程度上而言,補救教學並非要讓學生提昇,而是要讓學生免於落後、沉淪,至少還有在校時間可以協助為課業把關。

為了補救教學,我特地上了一些網站、運用了一些資源,才產出了每一堂課的學習單與教材。許多城市的老師不知道,為什麼還要特地花時間設計教材?誠如,水裡的魚不知道飛翔的快樂、天空的鳥兒不知水裡的世界一般; 我說,偏鄉、特偏有些學生的程度,並非一路學習順遂的我們所能想像的; 來這裡一年多了,我設計了近百張的學習單、語文教學的ppt給老師們,因為制式的課程難以燃起他們的動機,更何況課後早已筋疲力竭。我在這裡,短暫停留,這樣的課程設計累嗎? 說不累是騙人的,但,我特地來到偏鄉,不就是要為孩子、為老師們多做一些嗎?

    也許因為學力不濟的關係吧! 學校陸續來了幾位英語替代役、教育部專案駐點教師,以協助推動英語教學。我便和替代役一同推動簡單生活英語與國際教育,從時事新聞,帶領孩子認識不同國家。偏鄉的孩子,視野不能僅停留於村落,我讓他們知道在遙遠的敘利亞與緬甸,正發生著羅興亞難民事件、美國的颶風正侵襲著德州與加州、德國的大選正影響著英國脫歐與歐洲情勢。我們介紹了這些國家的相關文化、美食、特色,再輔以英文單字。孩子懂嗎?我承認懵懵懂懂,但當我們秀出了世界地圖、國家國旗、並走進世界牆時,我相信,孩子可以透過視覺,感受到世界的魅力,並留下印象; 而,國小的孩子,不正最喜歡圖像的學習了嗎?

 

書法課程、寫作教學,藝文與才藝學習

偏鄉孩子想不想學習,對一位初到偏鄉小校的我,很難當下做出結論; 但我看到偏鄉的老師,總是竭盡所能地帶起每一個孩子。我帶孩子們寫書法、練硬筆字,全六年級的孩子都說:「老師,我們都沒寫過書法耶!」而幾位孩子,有的拿水彩筆(竟然還帶扁頭的筆)、有的拿毫毛凌亂的筆、更別提他們對於書法的認知了。帶著書法一年,我們六年級的孩子竟然有六位通過初選,可以參加校外的書法決賽。孩子們說,那是他國小生涯中,第一次到外面參加正式的書法比賽!

     他們有能力,只是缺乏師資。

     有幾位孩子,對閱讀不排斥,也有寫作的潛能。我帶著他們,寫出初稿、修改文章、再潤飾成美文; 我帶著班級導師,也帶著孩子們,鼓勵投稿。孩子的文章,上了一些報紙,得到了獎狀,奠定了孩子寫作的基礎與信心。沒有刊登上的孩子,看著自己的「鉛筆文字」,在老師的打字下,變成「標楷文字」,再列印、護貝,成了一張好似獎狀的東西,再鼓勵他上台發表、張貼公布欄。優秀的孩子,得到了外界的肯定,其餘的孩子,則得到了學校老師的肯定! 同時肯定,在孩子的心中,就是進步的動力!

   

偏鄉串起微光,台灣最美畫面

    當寒風吹來的時候,我將知道哪些角落需要溫暖; 當星空暗沈之際,我將明瞭哪個孩童的心靈需要明燈。一年的歲月,悠悠走過,春去秋來,我將續留偏鄉。在偏鄉的我們,何其有幸與山林為伍,與孩子的生命結緣,便是一種福報。我們都是一個個平凡的偏鄉小老師,彷若珍珠般散落於台灣山之邊、海之角; 我想像著,當珍珠熠熠發著光,串起台灣,守護著教育防線時,從天際間俯瞰寶島,那將是最美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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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彥佑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