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墨香,氤氳在課室裡

--------------------------------

冷瑟的天,緊閉著窗; 窗外有雨聲,而風聲伴雨滴咻咻地畫過縫隙,悄悄的為窗玻璃抹上了一層濕意。朦朦朧朧的,手指一掠,便又恢復清晰。

    教室裡,倒也溫暖,隔著一道牆,氣溫相差約莫五度。

    我隨口問著孩子們,冷不冷。孩子答覆不冷,只要到冬天,就是這種天氣。我怕這麼冷的天,你們又是戴手套,又是裹著厚重的大衣,實在難以執筆。

    因為按照往例,接近年節,我們總要練練書法字,寫寫春聯。

    我們一塊兒把桌面清空,騰出幾條走道擱置洗毛筆專用的水桶,你們很興奮,而我卻提心吊膽。一下子擔心打翻了墨,一下子擔心毛筆劃到對方,一下子又煩惱踢翻了水桶,一下子又叮嚀不要沾太多墨而暈開而玷污了衣袖。你們雖興奮,卻也如履約般地遵守了我們的書法班規。

    我將墨汁倒進你們桌上的硯台,像在點滴某些藥水一般,又好似童年在母親懷裡點眼藥水一樣。而我的童年,就在有墨香的環境裡長大,所以,我總愛在緊閉著的教室裡,嗅聞著隱隱約約氤氳著的墨香,令人陶醉其中。孩子們的嗅覺與想像都沒有我的美麗,那我認知中的墨香,都成了他口中奇異味覺的記憶,有人說很像東西壞掉的味道,有人說像襪子的味道,我也開始懷疑著書寫的美好,是不是美化了墨汁的香氣,而到底來說,它真的是香的呀!

    我們論辯了一番,沒有結論。

    你們開始興奮了,因為這是你們生平第一次這麼正式地上書法課。遠在偏遠學校的孩子們,外頭望去,儘是山林與稻田,從來沒有才藝班這回事; 那升學世界裡所謂的才藝加分、多元學習,對這裡的孩子來說,其實都是多餘的。只有一位,也就這麼一位了,說有學過書法,但他說是小時候,阿嬤帶著他拿著水彩筆在廢紙上塗鴉的記憶,全班都笑成一團,我補充著追問,那是扁頭的水彩筆。

    第一次總是如此美好,沒有被強諸於身上的完美期待,反倒可以隨心所欲地擲筆。

    教室裡,沈浸著墨香氛圍。這樣的情境是優雅的,我想像著這群山區裡的孩子,平日的狂野吶喊,肆無忌憚的馳騁,卻在瞬時間靜坐於教室裡,那強烈的反差,正好比黑墨白紙的書法範本一般,強烈對比著。

    於是,心靜了,呼吸平息了,我們開始了紙筆。我在黑板上示範:寫橫畫的筆法是提、壓、推、提、壓、收…,左右起筆和收筆稍微粗一點,中間筆畫細一點,寫橫畫要記得微微向上哦!…」,字字句句的提醒,伴隨著孩子們的空中筆劃。「老師,為什麼要微微向上啊?」「因為這樣才好看呀!

「老師,等一下就要寫在書法簿上了嗎?」「老師,是要寫本子上的短短的橫,還是要先寫長長的橫」。「老師,可以開始寫了嗎?」「老師,他一直拿著筆揮來揮去。」「老師…老師…」。初次習寫的他們,拋出來的問題就像鞭炮一樣,劈哩啪啦在教室裡響著。

    我習慣了這些問話,因為一堂陌生的課,總是會有千百個令人不知所措的答案,其中,還有幾位擲著蘸滿墨筆的孩子,在空氣中筆畫。

    書法課就是這麼容易出軌,甚而令人咋舌稱奇,它不像國語、數學課這般容易掌控,但卻又常有出乎意料的不可思議。例如,同樣一枝筆,寫出來的字有數十種寫法,有些橫畫像毛毛蟲,有的橫畫太斜太斜而飛上天了,有的下筆太重猶如一塊厚重的大石,有的卻細細的沒有一絲絲血色; 當然,還有抖筆很嚴重、墨水太多而隨筆暈散、還有在轉瞬間,三四十筆橫畫全都草草完成的。

    但是,就會有幾個讓我很想牽著他的手,一筆一劃慢慢地提拔的。教書法,好像就要牽著孩子的手來寫,才是專業。我就想起孩提時代的我,還調皮的把手握很緊,想讓老師牽不動,看看會是什麼樣子的感; 或者突然把筆鬆開,看毛筆會不會突然垮了下來; 最終,我仍相信,老師是很有功力的。就像此刻牽著孩子的手來寫一般,只是在孩子手中的世界,會不會同我孩提時一般,有著仰慕者的心態呢?

    我都喜歡看你們寫書法,那種神情是愉稅的,是祥和的。我從你們小小的身軀裡,看到了幾許不同的變化。不論是寫字的坐姿、擲筆的技能、左手壓紙的方式、眼神的專注、呼吸的韻律,乃至用筆的技巧、墨色的乾皴濃淡,速度的輕重緩急,再到整體書寫的美感。二十多個你們,二個多個寫字的世界,這又比起上國語課、數學課饒富趣味了。也許是我本身就愛寫書法吧! 所以別鍾愛書法課所帶來的種種樂趣,哪怕是看著你們寫的字總是不如預期,哪怕是需要我比國數課還要多好幾倍的嘮叨,我也都甘之如飴。

    再過不久,年之伊始,舊曆披上新裝,我看著你們成長,我們約定好在濃墨情韻的季節裡,再來揮毫春聯。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彥佑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