洄瀾墨客

老師的謊言
我的謊言，她諒解了; 這是一個很難想像的過程，也是內心無比的煎熬。曾經，我以為這一年中，為了這件事，會把我弄得疲憊不堪，連一丁點兒唸書的機會也沒有; 曾經，我也擔心這個謊言會被他拆穿，而將惡名傳遍校園裡頭; 曾經，我也想過最壞的打算，乾脆放棄了所有工作的機會，放棄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前途…。

隨著網路時代的來臨，每個人幾乎都能透過電腦與他人互動、聊天、交換情報。那是三年前的一個晚上，當時我的身份只是一個代課老師，那一年，我連正式老師和長期代理老師都考不上; 當正要上網搜尋相關的工作機會時，心裡默想著: 算了吧，這種錄取機率那麼低，要考上簡直比登天還難呀! 乾脆關掉所有甄選人力的視窗，讓心靜下來。
只剩下bbs的畫面，依舊隨著鍵盤與滑鼠，不停地跳頁、捲動，好像整顆心都在滾輪中搖曳、晃動，一刻也歇不住。我沒有任何意圖，也沒有任何勇氣到文章區裡去張貼代課老師的教學工作與考不上教甄的折磨，只是這樣的痛苦一直藏在心裡和自己的部落格裡。
我的暱稱很簡單，未經任何修飾，沒有正式老師的光環，我索性打上「小小老師」和對方邂逅。她丟了水球過來，和往常一樣，咚的一聲:「晚安」; 我也毫無裝飾地回了一聲:「晚安」-- 這是所有陌生人間第一次的問候方式…。
我們聊了很多，她不斷告訴我她教學上的趣事，也毫不避諱告訴我她住在哪裡、她的小名，包括畢業學校、電話、前男友的事; 我只是敷衍地告訴他，我住在高雄; 心想，高雄一個大城，幅員遼闊，哪裡能在路上覓得上我; 接著，我給她家裡不常用的一個號碼，還謊稱自己沒有手機; 我告訴他我在學校服務，也是帶六年級，一樣也是面臨畢業旅行和畢業旅行的事，她希望同我一起交流這些活動的事前籌備工作…我們聊了很多，但出自我內心的實話卻不多。她一直以為我是「正式老師」，只是我也打混仗地從未告知他我確實的身分。
但是，我的內心卻很坦然，覺得，下次應該不會再線上碰到他了吧!我心裡默默地想著她的個性，應該不致於到處亂查我的相關資料吧!就當做是一般的交友，甚至是可有可無的一個對象。
然而，每天上線，我們都會很自然地互相丟水球，心裡總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為什麼雙方在尚未明瞭對方的真實身分時，會有一股很強烈想要認清對方、擁有對方的感覺，他是否同我一樣有著渴望感情的生活?或是只是因為我們都是在教育界服務，所以話題特別投機。我一直很畏縮地不敢向她提及自己是代課老師的身分，因為那是沒有保障，又隨時可能走人的身分。漸漸地熟悉彼此之後，我們開始聊心裡的話，約出來散步、到簡餐店用餐，只是每一次的聊天，就覺得自己似乎隱瞞了什麼; 也許跟她說我是「學校教書的老師」，她就能百分之百且毫不遲疑地認定我就是「編制內的合格老師」吧!
隨著自己和她的交情越來越深，我開始逼自己一定要考上「正式老師」，以拉平我們之間的「職業距離」; 只是每次當她看到我這麼認真唸教育的書時，我卻告訴她我要考「教育研究所」; 迷迷糊糊中，她相信了，我也不再多說什麼，但是，這種隱瞞的程度，又似乎更增加了一層，更擔心哪一天被她戳破。
我依舊每天和他聊天，聊教育理論的事、聊教學現場的事、聊學校體系的事、聊親師溝通的事…藉著和他分享這些事，一方面讓她更肯定我是一位教學認真的老師，也藉由這些答話中，奠定好我教育專業科目的答題能力。
認識了將近一年，又正逢每年一度的教師甄試，我抱著雄心壯志上考場; 而那一次考試，因為她要幫她以前的同學陪考，正好有足夠的理由無法「陪我」考試，因而我就像心中放下一塊大石頭般地踏進考場，心裡只有一個願望—考上老師。
第一階段的成績放榜，她打電話來跟我說:「真巧，有一個和你同名耶!」我一時間愣住了，我知道我考上了，然而我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去:「真的喔!」過了約莫半小時，我內心的掙扎越來越深、壓力越來越沈重，準備了一年的考試，總不能就這樣毀在我對他的「謊言」中…而且，一直將這件事，纏在心頭，讓我壓根兒沒有心思繼續為下一階段的複試做準備。
我鼓起勇氣，撿起話筒，正模擬如何向她說明會將彼此的傷害降到最低，我反覆練習著:「對不起，榜單上的那個名字，就是在下我…」。只是當時心裡似乎聽到一個極其恐懼的回答，她冷冷的說:「是你?你不就是正式老師了嗎??為什麼還要再考一次…」我又放下電話，還是沒有勇氣打給他。
熬了一個晚上，半夜我撥電話給他，向他鄭重的道歉:「那個人真的是我，其實一年前的我內心也是很掙扎，究竟要不要向妳說我是代課老師? 只是擔心代課老師的飯碗不保，擔心會破壞了我們的感情，所以只淡淡地跟妳提到我是學校裡的老師而已。這一年來，謝謝妳常同我一塊兒散心、小憩，也謝謝妳總告訴我那麼多關於學校裡發生的大事、小事，讓我對考教師有更大的衝勁與熱忱…。榜單上的人真的是我，但那只是初試通過而已，我希望妳能諒解這一切…。對於這一年來的謊言，我真的感到很抱歉，如果現在向妳澄清這一切，妳會原諒我嗎?」
三年前認識她開始，直到二年前我通過初試後，她才正式向我告白，我忘記當年她怎麼告訴我了，印象中只記得我接到他好幾通的加油打氣電話，還有他每天總到家裡幫我製作教學道具、教學檔案，幫我看我的教學方式，模擬我的口試…。感謝她，當年我以全縣第一名的成績考上正式老師，我們又回到初次相遇的那個地點，重溫舊夢。
現在，我們同樣都是正式老師，也同樣都在研究所進修，也同樣考慮能調到同一間學校，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也同樣都在考慮婚嫁…。
我的謊言，她諒解了; 這是一個很難想像的過程，也是內心無比的煎熬。曾經，我以為這一年中，為了感情的事，會把我弄得疲憊不堪，連一丁點兒唸書的機會也沒有; 曾經，我也擔心這個謊言會被他拆穿，而將惡名傳遍校園裡頭; 曾經，我也想過最壞的打算，乾脆放棄了所有工作的機會，放棄了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前途…。但是當我勇敢地拾起電話，向她表明這一年中的不得已的謊言與獨處的懦弱時，我發現心胸寬大的她，包容了我的一切; 也因為她，讓我有「非考上不可」的動力!
常常，我還和她開玩笑呢!「老師說，做人要誠實，不可以說謊喔!」她總會笑笑的對我說:「對呀，當年還被你…」
終於，我們都是老師了!我們也都發誓，不能說謊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