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八志工,Yes, we can
八八水災後的第七天,我進入了台東縣體育館,充當「臨時、短期、錄取率百分之百的志工」,從來就沒有過那麼高錄取率的面試場面。進到體育館,聽到的大概是如下的對話:「趕快把這些包裏拆箱,是吃的放這邊,不是吃的放那邊」、「如果是罐頭,放這邊,甜的放左邊,鹹的放右邊」、「這些衣服先檢查看看有沒有發霉、或是有異味、破洞的」、「這些奶粉請把它們分類成一歲以下的,一歲以上的,或是沒有註明,或是成人奶粉的…」、「如果是泡麵先不管他,目前災區沒得煮」、「手套、電池、手電筒先拿出來,目前很需要」…。
沒錯,志工協會的指揮人員就是這樣地不斷「教」我們這些隨時加入行列的志工。體育館另一頭的載運部門,也有專屬的指令:「請務必把紙箱用膠帶貼牢,否則拋丟時會散落」、「請在紙箱的上方和側面寫上物品名稱,否則堆上去就分不清是什麼了」、「大箱的放這裡,小箱的讓小車載」、「再五分鐘就要出發了,每一區(米區、麵區、奶粉區、餅乾區、毛巾區、沖泡區、日常用品區、手電筒區…)是不是都確定有裝進車子了」…。每一個志工在剎那間,都像個孩子一樣,認真地聽,認真地做,更像佛家子弟一樣,帶著虔誠祝福的心,歡喜做甘願受; 指揮官更像極了焦急的老師,不斷重覆、叮嚀,叮嚀、重覆,並且以緊張的命令來指揮全場。
那一天,我留在奶粉區幫忙,同我在那區的伙伴大概有七、八位,年齡層從十歲到五六十歲的男女都有; 其實,來到這裡,生理特徵不會影響到我們的救援,反倒是心理因素才是投入的真正考量。
首先,我們得先將所有裝奶粉的紙箱拆開(有些民眾雖然寄整箱奶粉罐來,但還是會夾雜日用品、食物等; 有些民眾寄來時,紙箱外沒有註明內容物是什麼,需要一箱一箱拆開,再分送到各個區),將奶粉放在「本部」,其餘的再放到其他區; 再檢查有效日期(捐助的民眾通常都已檢查過,才敢寄過來),接著開始分類奶粉,是純奶粉的放一邊、調味奶粉放一邊,其餘無法分類的再放一邊; 然後,再將每一類的奶粉按照年齡來區分; 最後,再一罐一罐地裝箱、封箱、寫上品名、堆積、運送。這樣的流程與動作看似簡單,但是實際運作起來卻不是那麼地得心應手; 一來是大家都是「初學者」,二來就是在有限的空間裡做事(體育館很大,但早已被物資所佔滿,每一區所分配的空間實在很狹小),不免讓分類、裝箱的動作受到拘束; 三來就是陸續加入人手,導致部分的溝通問題,或是做到一半被打斷; 四來就是物資的種類實在是千奇百怪,讓分類成了很困難的步驟。
在奶粉區的這段期間,內心著實是百感交集。當我們拆開箱子,拿出一罐罐奶粉,看到上面印著「嬰兒奶粉」,或是「適合一歲以下」,或是「適合三到六個月」的字樣時,內心真是五味雜陳; 想著那些剛從母親體內出生的寶貝,還沒見過世面就需要別人的援助,喝著不知名的人所捐助的、所載運的奶粉,來苟延殘喘度過每一刻; 就算住得安全,也隨時有潛在的危機; 就算保住了生命,也有一輩子的陰霾。這些喝著奶粉的「小貝比」們,當他有一天長大了,驀然回首,回憶起在斷垣殘壁中的景象(或者完全毫無記憶)時,他不知道要如何感謝誰曾經幫助過他,名字是誰?住在哪裡?他只能向這份感恩獻給所有的人、所有的善心朋友,所有的中外同胞。
在這段期間,我看到每一個夥伴都卯足了勁,搬箱的搬箱,分類的分類,作紀錄的作紀錄,絲毫不敢鬆懈怠慢; 這一刻,我們的心彷彿全都牽連在一起,以生命共同體的方式來替他們守護家園; 儘管災難在遙遠的那端,但情感卻緊緊地串在一起。這一幕,又喚回九二一大地震的印象; 我們有著自己的民族意識,我們認同自己都是在台灣長大的同胞,我們不能被分割,不能受到苦難; 雖然我們沒有耶穌基督替我們背負世人罪名的偉大,但我們打從心裡知道,你的傷,我們會痛; 你的痛,我們會傷。我們真的親眼看見一箱箱的物資,真的就從大貨車上,一箱箱地卸了下來,從南到北,由西到東,甚至遠從外島來到台灣; 如此的大愛,生生不息,源源不絕,這不是報導的畫面,也不是想像的畫面—而是在我當志工的日子裡,呈現在眼前的一張張歷歷在目的畫面。
這幾天,雨過了,天也青了。遠方的災民仍在傷痛裡煎熬; 我在偌大的體育館裡,也在狹小的分類區裡,默默地用小愛,共同來編織無形的大愛。請你們擦乾淚水,不要再害怕了,就算風再無情地狂吹,雨再無情地狂下,我們仍會用有情來保護你們。Yes, we can。
Yes, we can!我們都在災區外做我們能做的事!